1.1
我默念咒语,让通向魔界领域的门打开。
水银一般的门呈现在我面前,我很自然的穿过,然后走上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小路。领域的支持需要消耗能量。虽然魔法师可以从物质中提取纯净的能量,但能源毕竟来自自然界,为了长久之计,只能使领域内长期处于冬天,以防止这个魔法构筑的空间因为能源不足而崩坏。
天气还是很冷的。我穿着黑色的中长风衣,走在夜晚的小路上。不一会,便可以看见远处像城市一样的建筑群。这将近三十平方公里的领域内,设置了魔界的各类行政机关,学校以及图书馆等设施,还包括了各种店铺,或者不接受现代科学的老一辈魔法师的住宅……可以说就是一个缩小版城市。
我顺路买了一些热饮。这些食物和饮品的加工都是依靠魔法器械完成的,但是魔法器械因为“魔法肃清运动”的缘由,至今都没有怎么升过级。这些将近七十年前发明的器械,无论是加热设备还是取暖设备都相当落后,达不到理想的效果,用于提取能量的介质还要从外界进口,而不幸的是那些监察魔界的监察院的公务员,办事也跟魔界的一器械样拖拖拉拉,让本来就冷清的领域内变得更加凄凉。
虽然曾经也有人提出是否可以引入一些外界发明的新设备,比如空调,微波炉,或者是手机,来解决魔界生活的诸多不便。但这个妄想,很快就破灭了。魔界这里,没有足够的空间建造外界那样的高压发电站,而魔法工业的废除也象征着魔法发电的禁止……
这种种原因导致新生代的魔法师大量离开魔界领域,在外面的现代社会定居,工作,生活。这看似是一条不错的路线,而实际上,出于对魔法师身份的眷恋,几乎所有外界的魔法师都是一边在外界讨生活,一边尽量挤时间出来保持与魔界的联系,比如半夜三更在魔界的学校上课,或者在魔界的机关工作,或者只经营一家破败的店子。
我也应该是这些人之一。每天忙碌的像围着树干转圈的狗,即使劳累,也丝毫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觉得应该如此,然后不断的重复。
不远处就是图书馆,高大地耸立在一圈工艺精美但是内容突兀的花坛中心。周围街道的灯光也渐渐亮了许多。这种带着十九世纪欧洲气息的街道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雪花暂时停止,蓝色的路灯下可以看见白色的小雪堆。
照明的灯芯是由雕刻了法阵和符语而使其发光的石料制成的,即常见又便宜,成为了没有电的魔界十分看好的照明工具。
惨白的灯光把黑暗的街道照亮。没有星星和天空,头顶便是一片混沌
,如牢笼。
我在这牢笼之下默默地的行走,无言的在一家孤单的店子买了一些上个世纪流行过的热饮,来到了一所魔界初等学校,向门卫出示了我的证件,然后走进大门。现在是十点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下课。我提着热饮站在一间教室的门口,稍稍探出头,看向教室里面。
教室是阶梯排列的,四周是石灰粉刷的墙壁以及古朴的木质课桌,风格跟早期西方大学的教室一样,只是缩小了很多。讲台上,一个身穿白色教导员制服的少女拿着课本和粉笔,在比她高不少的黑板上写着板书。
“好!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初级魔界史的最后一课……”少女转过身,中长的黑发跟着灵巧的身体一起轻轻地飘动。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红色眼镜,用纤细白净的手在黑板上熟练地写下年表:
1711年,大魔法师克里恩克完成圣痕塑造工作
1723年,世界上第一位非血统继承的魔法师成功释放魔法
1728年,第一次魔法革命开始,魔法师家族制度被推翻
1740年,第一所魔法师学校建立
1765年,哈格里夫从伦敦皇家魔法学院毕业,成功发明珍妮机,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魔法被分为魔动工业和传统圣经两派
1793年,世界魔法师制度完善,各组织机关建立
……
1933年,阿道夫.希特勒上台,全面封杀传统圣经派运动开始,魔界第二次技术革命开始,大混乱时期开始
1945年,第一次魔动工业战争(二战)结束,魔法肃清运动开始
……
少女的字迹工整,干净,一笔一划写的迅速而清晰。少女本来是在学校做兼职的老师,只是带由一些刚刚入学不久的小孩子组成的启蒙班级,但她却工作地非常认真。
"我们今天学习的是魔法肃清运动。关于这个运动,我们要先复习一下有关魔界第二次技术革命以及大混乱时期的内容……"
教室中,少女的兢兢业业与学生的躁动混合,行成了魔界启蒙班特有的光景。我站在外面,用衣服将茶稍微遮住,以免凉掉,欣赏夜色中的学校。偶尔会有教职员工路过,有的毫不在意,有的看见我左臂上绣着的标志会稍稍避让。就这么静静地,我站到了铃声响起。
我稍稍的往旁边躲开,但还是有孩子注意到了我。
在孩子们都离开了以后,我走进了教室。少女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
“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顺路过来看看。”
“感觉是有发生什么事。”
“可能吧。”
少女的名字叫秦笙,我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有把她当**慕的对象,但是现在来看,多少有些幼稚。
“今天工作也辛苦了,看书的话,到十二点就回家吧。”我提醒着秦笙。
“今天不能看书了,”秦笙的语气里透出了一丝不愉快,“家里有安排。”
“挺忙的。”
毕竟是她是秦家的独生女,中国魔界最具权威的魔医世家,神医扁鹊秦越人的后裔,注册贵族。虽然这个身份在魔法消失地一干二净的外界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在魔界,这个身份背后的力量和压力,很多人可能无法想象。
至于我,钟羖,一个魔界运输部门中层干部的儿子,按照家中规定一个人在这座并非家乡的城市学习和讨生计的人罢了。
“生在这种家庭,无可奈何不是么。倒不如像你一样出身在旧贵族。”
所谓旧贵族,指的是公元1711年之前的魔法师家族,世袭圣痕,继承老一辈的知识和成就。而注册贵族,指的是新时代对魔界有贡献的家族。旧贵族家族的数量不在少数,因为很多历史原因,现在几乎一半的魔法师是旧贵族出身。旧贵族并非现代魔界政府承认的头衔,而注册贵族则是魔界政府所颁发的头衔,不能世袭,一旦后代没有继续做出成就,这个头衔便会被注销。
“旧贵族也不轻松,真的。”
“今天也要工作到很晚么?”秦笙侧脸看着我。
“毕竟已经不是打工性质了吧,”我无奈的笑了笑,“自从晋升了三阶执行官就没有以前那么轻松了,接手的都是麻烦的事情。”
“其实钟羖还是很有实力的,所以执行院的委员才会把那些麻烦的事情交给你。”秦笙挂起了一丝微笑,就像看着有出息的丈夫那样的神情……不,大概是姐姐看着没用的弟弟突然有出息了才会有的样子吧。
虽然并不讨厌,但我毕竟还是抱有一些幻想的。我曾经幻想,如果和秦笙,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女孩结婚,在神圣的教堂,在神父的祝福下融合我们的圣痕,那一定是一件美妙而幸福的事情。
但我没有那样的福分。按照家里的习惯,我在读完小学后便离开故乡的城市,来到异地他乡求学。在这期间,家里不会给我提供任何资助,除非我遇到不得了的大麻烦……换一种说法大概就是绝不插手吧。
不过这倒也是锻炼自己的一种方式。一开始的我也是踌躇满志,想方设法的挣钱,想方设法的从学校吸取足够的知识,想方设法的为自己某到外界和魔界的工作,想方设法的拥有一点自己的空间。就这么想方设法,想方设法。
之后,感觉麻木了。生活就是这样。在累了一段时间之后,总想得到应该有的回报,但是生活似乎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不想去为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苦恼,从兼职的雇佣执行官变成正式的二级执行官,其实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种努力之后的最好的回报。我大概是累了,大概是厌倦了,但总归要走下去,即使我根本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也是,就算公务麻烦,起码我也算是政府的公务员。”
这是发自内心的话。秦笙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真是的,自我感觉明明这么良好。”
“好啦好啦,我要走啦,你路上小心一点。”
秦笙嗯了一声,跑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向我这里招招手。我示意她快些去,目送她那小巧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然后转头,走进了眼前的建筑物。
我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金属制的卡片,交给站在门口的哨兵。哨兵站在站岗亭外,肩上背着一把落后的燧发枪,穿着跟我一样的黑色制服。他规矩地接过我递过去的那张卡片,仔细的核对后,恭敬的微微弯腰敬礼,然后把门打开。
哨兵一般是列位执行官或者雇佣执行官,跟具有阶级的正式执行官相比差了一个档次。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档次,但列位和雇佣想要晋升正式,除了考试以外,还需要一定的功勋。
功勋当然是越多越好,但不是谁都愿意去立功的。执行官在魔界就像是警察或者军队一样的存在,一切的糟糕的事情,比如出现利用魔法犯罪的疯狂魔法师,恐怖分子,或者领域出现了崩坏,都是执行官顶在前面。想要立功,得拿生命去搏。
当然,这不代表魔界每天都会出现混乱。度过了一开始的动荡之后,近半个世纪以来,魔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件。
在这种平淡的社会中,想获得功勋只能靠运气。不知道是否是运气,我在一次阴差阳错中,在一个很大但根本不危险的任务中立下了头功,于是糊里糊涂的获得了考试的资格,并且勉强通过。之后等待我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出勤。至于出勤是什么,无非是进行一些诸如巡查、训练一类的枯燥事务。那些坐在办公室的委员们,根本不管执行官是否是学生,是否在外界有工作,只要有事,无论大小,就连住在领域里的老太太家的猫丢了,都得要去。
我深深的感觉我就像是个消防员一样,哪里有事跑哪里。不过所谓执行官,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性质。我走进这个偏欧式风格的建筑。脚踩在石砖上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沉重庄严。这种肃穆充满了整个走廊,直到进入忙碌而吵闹的大厅。
“来了。”大厅里,陆鸿兴站在出勤表前,向我打招呼。我走上前,说:“你一个监察官,每天跑到这里来不嫌累么。”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陆鸿兴一脸轻松,“毕竟监察官不能学魔法,那我要尽到监察的义务,那就应该待在魔界吧。”
“挺认真的,真亏你能接受世袭这种糟糕的设定。”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编的剧本,监察官这个职业必须由外界人担任,而且要世袭下去。虽然陆鸿兴有说自己实际上并不太愿意接受世袭这种东西,但命运就是命运,开心一些对待,总是没错的。
“命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何必纠结。”陆鸿兴注视着出勤表,说着没打心里过的话。他小口的品尝着执行院附近买的可可,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严重超标的体重的样子。突然,他指着出勤表的一个格子:“这是你的事吧?”
“这是我们学校附近吧……要去这种地方么?”
“看起来需要用到隔离领域啊……我不是太擅长这种东西的构建啊。”
“估计也就在上课构建过隔离领域,是吧。”
“最近还有标准咒文的考试,外界还有调考,我还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标准咒文似乎是挺难的。不过调考只怕是更难。”
“监察官哪里知道魔法和外界科学都要学痛苦。”
“这就是你前几天在语文课上背基础炼金的理由?”
我不太想和他贫嘴,离开出勤表,走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我轻轻的敲门,然后推开。办公室并不大,摆着书桌,床铺和几个书柜。书桌的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的男子。男子看起来精干老练,叼着一支大大的烟斗,两个鼻孔不住地吐着烟雾,刺鼻的烟味充斥着房间。
“院长,是不是应该把窗户打开一下……”我无奈的问着。
“哎呀,窗户开了会很冷的,”院长一副孩子般的表情,丝毫感觉不到威严的傻笑着,“我的暖炉好像又坏了。”
“为什么总是您的暖炉出问题,我看您隔壁的委员们,那么大的办公室,两台暖炉从来没坏过。”我没好气的指出事实,然后找到沙发坐下,“那么,您叫我是什么事?”
“出勤表看来吧?很简单,只要守着就行了。”院长把一沓A4纸扔过来,“一个魔物在外界杀了两名魔法师,看起来是缺乏动子而袭击人的。”
所谓动子,还有传子,定子,实际上都是能量的形式。高能量形态叫做动子,负责传输与释放动子的叫做传子,而释放能量的稳定状态则叫做定子。魔法师的锁骨处拥有名为圣痕的器官,可以产生传输场,从而使魔法师具有操控塑造能量的能力。而释放和塑造的能量,比如火球和召唤出来的使魔,这个技术就被称为魔法。
“动子缺乏么,缺乏动子为什么还能杀人?那不是超厉害了?”的确,魔物本身就是能量构成的,缺乏动子就像外界的野兽缺乏血液一样。如果在缺乏动子的情况下还能杀死随时保持警惕的外界魔法师,那只能说明一点:这家伙要么来自远古,要么是魔法师召唤的。
很显然,后者更有可能。远古的天使与恶魔,还有妖魔的封印领域都由专门的执行院管理,一旦发现问题会及时的通报,不可能一无所知。更何况那些家伙具有极高的智慧,不会愚蠢到杀了人还不赶快藏起来的蠢事,毕竟刚刚挣脱封印的话,即使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天使或者妖魔,在缺乏动子的情况下能力都远不如当年。
“我感觉应该是魔法师召唤的。”我肯定的得出结论。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跟你的看法一样。但是奇怪的是如果是魔法师召唤的魔物,杀人的目的无非是做一些需要新鲜祭品的违法实验,再就是为自己收集动子,或者杀人报复,恐怖活动。”
院长深深地陷入他的真皮办公椅里,继续说:“就现在来看,尸体不收回,魔物动子不足,以上判断都不正确,至少我从来没见过杀人派动子不足的魔物上场,也没见过恐怖分子搞恐怖活动这么偷偷摸摸。”
我思考着院长的话,说:“既然这样……有没有可能呢,我说是可能,是哪个魔法师的召唤失败了,魔物挣脱了魔法师的束缚之类的。”
“你的意思就是,是意外?”
“但这有漏洞,如果真的是缺乏动子都很强大的魔物,那么……”我顿了顿,“嫌疑范围不就很小了?”
“是啊,嫌疑范围很小。我已经把该调查的人都给调查了,包括我自己也接受了调查。执法院的人一开始信心满满,认为很快就能查到那个倒霉的魔法师,但最后连同受害者也调查了,连执行院的院长自己都被调查过,仍然一无所获。”
“所以我想继续缩小范围,我想看看魔物到底长什么样子。”院长把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叉掩在上唇上,“我已经派了人去蹲点,你就去你熟悉的地方蹲守就好。”
“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毕竟是老友的儿子,上课期间我怎么能随便打扰,这样不礼貌对你我也都没好处。”院长一本正经的解释,“你可是我心中担任司立官的最佳人选。”
“不会又是顾及老友旧情才说这种话吧。”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老爸确实是把我托付给了眼前的这个大叔。转学的手续和工作也都是他帮的忙。虽说我一开始并不太想到执行院打工,但表示感谢,以及我自身的一点小特长,我还是来到这里。
至于司立官竞选,我本来不怎么感兴趣。所谓司立官就是各类公务员的的预备队,这个制度在执法院,学院和仲裁院这些政府机关里同样存在。成为司立官就不用参加高等学院的考试,只要在执行院实习工作三年,基本合格便可以成为委员。
委员的职位固然具有诱惑性,但名额只有三名,算上四个部门总共十二名,竞争者每年都有数百名,这数百名不乏高官子弟和学院的名讲师子女,竞争异常激烈。
院长肯为我撑腰,我的胜率实际上是很高的,不过我总感觉会很累。但是反过来想,如果这条路成功了,在努力一把我就可以获得注册贵族头衔,而且还是初代,完全可以和秦家门当户对,那么
我到底是选择怎么样才好?院长以前倒是找我谈过,但我并没有表态,时至今日我仍然处于这种茫然四顾的状态。如果再多一些理由应该可以拒绝的吧……
“好的,把你的东西收好,出发吧,注意安全就是了。任务只需要搞清楚那家伙是什么,至于能不能击杀,最好量力而为吧。”
虽然院长说量力而为,我还是希望能够击杀。
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属于那种喜欢做到位就完了的中庸性格,但只要是我觉得重要的任务,我每次都会出乎我意料的认真。这次似乎也一样。
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可能是紧张导致的吧,我没有怎么在意,只是把一个高尔夫球杆包提上,然后挂上一把制式佩剑和我自己的两把剑,稍加检查了一下,走出了门。
外界处于初秋,一领域我就感受到了那种特有的夹生气温。我现在穿着的是执行官的长袖制服,领子扣得严严实实,还系着小块的制式护具。幸好我们的任务从来都是在晚上,现在是十一点,等我到那里大概是十一点半,距离任务指定的十一点五十还差二十分钟,足够我精心的布置。
快些了结吧。
月光很皎洁,这样的情景在失去魔法的世界是不多的。现代科技摆脱了圣痕这个器官的需要,但是以此为代价,普通人无法像魔法师那样几乎是百分百的利用物质中的能量。最先进的火力发电厂,其功率不足百分之十,而且对大气污染严重,而最高效的核电厂,却存在着辐射的隐患。
但如果核聚变被研究透彻的话,有可能魔法师就真的不会再存在了。有些寂寞呢,这样完全不知情的消失掉,明明是努力过。
但起码,做好现在吧。
我为了保存体力,选择的快步走而不是跑。经历了很长时间,我按时到达了位置。
夜晚的学校,就像是上的巨大古堡一样。学校后的山丘和大片树林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寂寞狰狞,皎洁的月光印上黑色的树荫,外加上树叶的婆娑,即使是夏季,我还依然觉得背上有一丝冷汗。
学校处在市中心地段,但是四周被一些文化旅游区包围,所以到晚上基本没有人。我仔细的考察了一番,找有没有适合的观测点。
教学楼……我看着那座我熟悉的场所。的确,我们学校的教学楼比较高,如果以教学楼顶为观测点的话,四周的视线非常好,而且空间足够大,可以方便移动。只要在隔绝领域的范围内,就不担心会发出声响。
隔音是很重要的,如果被外界察觉势必会引发新闻,如果能混过去最好,一旦成为热点,那些平常什么都不管的监察官就会立刻行动。从他们平常的作为就可以知道并不是什么职业操守这种高尚的东西……
我小心的将黑曜石,我最喜欢的一种介质安放在必要的位点,然后打开试管。
我小心地念着咒文,一字一句的将那冗长的英文念完。不知道是谁规定,无论是用来念的咒文还是用于书写的符文都必须用英文。这似乎很符合常理,但实际上用中文只要吐词清晰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习惯了用英文反倒觉得中文比较麻烦。
文化入侵?不,要是真是这样,欧洲那边的学会何必跑到我们这里来学医术。
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字结束,试管中的水银开始活动。水银原子中的能量逐渐一一塑形,聚集。传子构建,圣痕进入活跃状态,开始以光速构建传输场。
水银逐渐按照我的指示,在能量的驱动下画出一个圆环,然后开始勾勒圆环中的图案以及环上的符号。成型之后,水银开始发光,并逐渐融入地面。
“展开。”
四周的黑曜石开始破碎,黑色的烟雾弥漫。这黑色的烟雾是无数的定子,用来阻隔波的传播以达到初步静音的效果。待黑烟弥漫后,地面迅速的突出无数的灰色枝条,逐个缠绕,向上发疯似的生长,待超过一定高度,我的手向下猛挥,枝条便像俯冲的鹰一样回旋,砸入地面。
外界来听这声音,或许只认为是车辆经过,但在我来看,这声音震耳欲聋,就像壶口瀑布的巨大声响,伴随着足以令人猛烈摇晃的震动。但这些,都被初步阻隔了。
这些枝条,其实是一种召唤魔物,名为鬼藤。鬼藤是用来侦查和隔音的绝佳魔物,除了召唤时动静会比较大意外,在存在的两小时内,它可以迅速发现目标,控制四周的能量,阻隔视线和声响,使得主人可以在它部署的范围内尽情的作战。
鬼藤是我小学一次春游的时候发现的。野生鬼藤的寿命不长,只有短短的四十五分钟。而那个倒霉的鬼藤遇上了无法汲取动子复制的情况,如果坐视不管,它这一系便无法延续。它以动子波的形式向四周求助,而四周的魔法师似乎只有我一个。我起初是不想理睬的,但它的求助愈发强烈,强大的动子波其本身就是能量辐射,外加我身上有圣痕这一个敏感的感受器官,我开始感觉不适。
于是我答应帮助它,但我仅仅只能把它做成一串符文,带回家后让老爸进行加工,把它转化成了一组制化方程公式,可以随时释放。
近几年来,我从来都是精心培养着它们,一步一步将它们的存在时间一点点的从四十五分钟延长到了两个小时。应该还可以更长。我尝试用新鲜的血液混合某种有机质,放在烧瓶中,加入草木灰覆盖。结果是鬼藤支撑到了四个小时。
但这只是实验,实战中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件。
我一边盘算着我是不是应该继续研究如何延长鬼藤的存在时间,一边跑上教学楼。教学楼顶有一道上锁的铁门,不过不要紧,我把剩下一点水银倒进锁孔,驱使水银拨动锁芯。门开了
但是走到楼顶,我发现我失策了:风非常大。我现在只能把深深地无奈放在一边,然后找一个稍微能避风又有视野的拐角,将高尔夫球棍包打开。
自然,球棍包里装的不是球棍,而是拆成零件的98k步枪。按照外界的法律,没有持枪证使用枪支是违法的,在魔界,一般人也不允许随便持有热兵器,但对于执行官老说,执行官的身份就是持枪证,只要不在执行时被外界抓到就好,监察官也不会管这一类事。
这把步枪经常用,所以没必要拆的很散,只是把枪管接上枪机的外壳,压入木托,然后在枪机内依次安装一大一小两个弹簧,连同拉杆一起装入外壳就完成了。
我有些不放心,将子弹压入一发,旋拉拉杆,退弹,扣扳机。扳机的松紧恰当,我便向其中压入一另一发放在小盒子里的刻满了符文的子弹,然后把镜架和瞄准镜安上。
一发子弹五十块,也就是说我这一发就是我一两天的饭钱。这种大城市的学校伙食真是贵的该死,如果不是我还兼着介质的加工,我早该成连学费都交不起的穷光蛋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把一个小盒子放在一旁,盒子里有三个仪表,分别代表着风向,动子浓度,以及我的心跳。这些都是鬼藤发来的动子波转化成的示数。我静静的蹲在楼顶,俯瞰着街道的风景。
在操场的另一端就是食堂和宿舍。周日绝大多数学生会选择回家,但少数外地学生仍然会留在这里。绝对不能让他们发觉这里的动静,但是总有万一,而应对这种情况,监察院的人起初会要求目击者加入监察院,但时至今日,监察官似乎已经饱和了,那么现在的普遍措施便是……杀人灭口。
但这么做……是不是太无情了?又不是自己希望看见的,就这么被抹杀掉,连痕迹都不会存在,很过分的要求。
我明白这一点,所以我每一次出勤都尽量的小心,每一次布置都尽可能的精心,绝不放过任何的死角……
“什么!”
我突然感觉有些头昏……辐射,对,这是辐射!我瞥一眼放在前面的仪表,然后,可思议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仪表盘的指针已经满偏,而且还似乎是意犹未尽的继续偏转。既然头昏,那就是说,魔物本身的能力暂放一边,这种辐射的强度便足以对人造成伤害。
魔法师的圣痕可以消化辐射带来的影响,但不能消除头部的不适。那家伙,竟然真的被我碰上了……等等,这么说好像不对……按照院长写在那几张A4纸上的计划,我们应该是被分成了三层监视,每层分布着五个人,我是第二层……
那前面的家伙们呢?
“见鬼!”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努力地要求自己保持镇定,在这种状态下根本无法射击。我大口的呼气,吐气,反复活动着手指,时不时的扶正眼镜,对焦,反复的测距,观察风向风力……
不可能,哪有可能有这么强的魔物?着种浓度的动子我只在魔界的报纸上听说过,现实世界,怎么可能存在?
我咽了一口唾液,用狙击镜观察着四周。我感觉头晕愈发的严重,这辐射的强烈以至于我能感觉到那家伙的形状……
还没有出现么……
虽然辐射越来越强,但我依旧没有看见它的影子。这种足以毁掉整个城市的能量,还要继续上升么?不,我感觉有些害怕。
能量越来越强烈了……等等,真的是越来越强烈么?我赶紧瞥了一眼表盘,发现刚才的指针指在了表盘偏右的位置,而现在,仍然没有变!那意思就是……
来了!我应该是被耍了。能量愈发强烈只是因为指针在左右不间断的震颤,而实际上魔物是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
我把枪抬起来,直起腰。如果现在考虑别的或许会错过机会,搞不好我会暴露。我尽力放空大脑,让精神集中到瞄准镜的方圆。我小心翼翼地吐息,调整着标尺和十字架的位置。黑暗中锁定目标并非易事,但是如果对方的动子数量确实超标……
我死死地盯着前方。果然出现了,我发现在学校门口的街道上,出现了类似夏日中午柏油马路上的那种扭曲感。那家伙的动子数目非常大,大到他本身的形态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强大的能量本身对于视觉的扭曲是完全可以察觉的。
我迅速做出反应,将身体弯下,环抱住步枪,右眼顶在瞄镜上,把肩膀微微的离开木托。对照学校街道的比例和瞄准镜上的标尺,我估算着魔物的大小。它的轮廓应该是长五米,高三米的大家伙,依照这个大小和扭曲的程度,圣痕应该在靠前的位置;楼顶风大,子弹只要射出有丝毫的差错就可能偏出十万八千里……必须一一的计算,然后将数据一一的调整到瞄准镜上,让死亡的标尺和十字准心精确地对应到目标上,然后从腰带上的包中抽出一条黑曜石,卡在枪机旁的皮扣里。
在移动,那家伙没有发现我,继续向着前方移动。没有时间考虑,在一系列的准备动作完成之后,我已经可以保证这次远距离的射击精度。将伸直的大臂夹起枪托。手指扣在扳机上……
开枪。
扳机带动撞针,急速撞向子弹的底壳,在火药点燃的瞬间,高压与能力启动了刻在子弹上的术式,以黑曜石为能源,弹壳上的符文按照方程进行预定的演算……
98k的子弹出膛所需能量大约是3656焦耳,换算成制化方程的单位就约是304.667马斯,那么再加上启动强制真空膜的术式,扰乱动子排列的术式,烟雾所需要的术式,总共约340马斯。
制化方程写在三个重叠的三角形的法阵中。这个习惯来源于《所罗门的钥匙》,但依照我个人的理解,基本几何形和基础符咒是开关和能源,而写在里面的制化方程组作为逻辑计算步骤,最后在计算完毕之后显示,也就是按照计算结果释放能量……
小阶制化方程的精确演算帮助我实现目标的打击。子弹瞬间扑向了目标,在零点几秒后,在稳定术式的辅助下,子弹切开空气,高速旋转着撕裂魔物溢出身体的动子层。
然后,在接触的一瞬间,弹头的火药引燃,带来的能量注入引起高温的术式和扰乱动子排列的术式,同时启动的瞬间,铜开始融化,渗透到魔物的体内,大量的动子的排列开始因为外界魔法的干扰而龟裂,最后,魔物身旁的动子犹如土豆皮一样开始向着各个方向扩散。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魔物的圣痕有可能已经受到了伤害,它痛苦的在抽动,四周的动子在它的抽动中逐渐开始被微粒吸收,引起了小范围的爆炸,而爆炸产生的真空以及能量推动微粒继续运动,形成了包围魔物的连锁效果。
就是要这个效果!看到远处的火光,我开始有些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场困难的考试中逐一击破走到最后一题的感觉一样。表盘上的指针向着左边逐渐的加速偏转,动子的浓度越来越低,而动子作为能量,没有物质是无法流动的,也就是说,只要继续剥离动子,或者让周围的基础微粒吸收并转化能量,魔物便会因为动子散失而失去大半的行动力……
魔物的活动幅度越来越小,我不打算继续浪费贵的要死的子弹。以现在的状况,只要把黑曜石里的能量强行注入它的圣痕,它就会因为超负荷而崩溃,也就是“暴走”。只要圣痕毁掉了,魔物就算是死亡了。
这次可以清除掉它……
我把枪丢下,然后迅速冲下楼梯。我一边跳跃般的下楼,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双纹着各种形状的法阵和方程的皮手套,戴上,掏出黑曜石条塞进皮手套上的皮扣里,然后跑向魔物。
皮手套上的法阵和符语是为了节省绘制时间而提前画上去的,到时候只要念完咒语,提供介质供给动子就可以运行。
干掉它!
满脑子里逐渐开始有了这种回响,我迫不及待地把手按在腰带左边挂着的剑的剑柄上,然后在下楼时利用惯性将剑甩出,握在手上。我一边跑向魔物一边念着绕口的咒语,手套上的一块黑曜石条开始放出紫光并且逐渐溶解在法阵里,我的剑上开始出现相同的法阵,然后固定。
我在魔物旁边急刹车,稳住了身体,慢慢地逼近它。
结束了……
我举起剑,蓄力,顺便仔细端详它的真面目。
这个魔物长得就跟星际争霸里的刺蛇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它有一条很长的尾巴,巨大的节肢和粗壮的关节,犀利的盔甲掩盖不住暴起的肌肉。我将剑双手持起,稳稳地选择穿刺的位置。
突然,我感觉到了有风……什么东西?但我来不及思考,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我的背上,像是棍子或者锤子,然后我听见了咔嚓的一声。
糟糕!
我觉得喉咙里传出了一声悲怆的呜咽,然后顿时鲜血充满了整个口腔。血腥味很浓,似乎是要充满我的所有感知器官,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阴翳,然后头重重的砍在了地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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